在澳大利亚与香港人民币贸易及投资对话会议上的演讲
悉尼
白金生博士| 澳大利亚国库部常务副部长 | 2013年4月12日
开场
我很荣幸能出席今天的对话会议，我相信在座诸位都同意，今天的讨论非常引人入胜。
今天，讨论的质量之高反映了与会者的水平，同时也显示了当前议题的重要性。
毫无疑问，我们正处于经济重心向亚太地区转移的关键时期。中国在此次经济重心转移中起着主导性的作用，但是同时，该地区包括印度、印度尼西亚和其他新兴经济体在内的崛起也同样不可或缺。我们政府所作的«亚洲世纪中的澳大利亚»白皮书概述了此次经济重心转移为澳大利亚以及我们在亚太地区的伙伴们所带来的挑战和机遇。
回看过去的二十年，我们看到的是中国对世界开放贸易所带来的巨大影响，这影响不仅仅施于中国经济本身，同时也影响到了亚太和世界其他地区。展望未来，中国与世界的金融融合将成为下一波变革的中心，对全球金融市场都产生深远的影响。同时，也会影响到在座每一位的商业运营。我们要做好准备，迎接变革。
因此毫不意外地，在本周初总理会晤中国领导人时重点讨论了金融领域的议题。与该会晤同期发生的，是我们两国政府宣布，启动了澳元对人民币的直接交易，并且经由中国人民银行批准，西太平洋银行和澳新银行成为做市商。这无疑是我们与中国金融融合中的重大进展。
对于在新市场上寻求商机的商人而言，我们与中国之间增长的资本流，我们得以与人民币直接交易，这些远景都代表了巨大商机。
挑战也随之而至。我们中间的一些人或许亲身经历了七十年代末期、八十年代初期在澳大利亚发生的资本账户改革和金融改革，对于澳大利亚当时所面临的经济、战略和政治方面的拐点记忆犹新。 现在我们有此机会，与亚太地区的其他国家和市场一起，成为中国改革进程中的伙伴，这里就包括我们今天会议的联合主办方香港，香港将继续为中国的改革进程发挥关键的作用。
在这条道路上，中国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增加了境外货币的流动性，与国内的改革合力，向着更为开放的金融业努力。但是，在中国的金融市场和经济准备好进行资本账户的完全开放之前，仍有诸多工作需要完成。
这样的进展对于澳大利亚是至关重要的，但是也要求我们三思而行，我们要充分领会如何参与其中，如何应对那些必然随之而来的风险、不确定因素还有挑战。
人民币贸易结算增长和人民币国际化
我相信，今天在座的所有人都密切关注人民币国际化和进一步开放资本账户的最新进展。就在几个月前，我们注意到多项变化：中国工商银行被授权为驻新加坡的官方人民币业务清算银行，人民币合格机构投资者计划进一步扩大，人民币债券首次在台湾这一新的人民币清算市场亮相。这里还不包括众多涌现出来的有关中国开放、改革措施排序和改革时间表的内部或者外部报告、公告或者猜测。
一直以来，中国在人民币国际化这一工作中的核心是通过贸易结算和扩大境外资金投资的选择性，在境外市场上积累人民币。通过这一做法，中国以人民币结算的跨境贸易在过去三年中增加了将近五倍，目前的比例为12％，其中大约80％左右的跨境人民币贸易发生在香港的。
由此离岸存款也在积聚，主要是在香港，同时包括台湾、新加坡、伦敦和其他地区。这些地区的主要特点是已经积累了进一步发展人民币计价产品和离岸投资机会的态势和顾客群体。
在此方面，另一个重要的进展是在一月份推出的香港商业银行的人民币跨境贷款公司在深圳前海设立的“现代服务业合作区”。这一试点项目的特点是由借贷双方自主确定的贷款利率。此项目将得到密切关注，可以籍此考量在境内市场深化利率市场化改革，以及人民币跨境流动的改革措施。
我们预计，这一试点项目将在其他主要境内市场上得以展开，这充分显示了香港作为人民币国际化初始阶段的实验室所发挥的重要作用。
国内改革对于国际化的重要性
与人民币的境外市场发展并行的，是中国对国内金融业的改革，其中包括国有银行改革、利率部分市场化、证券市场的发展、不断完善的监管体系以及汇率继续浮动。时至今日，在多年的稳步升值之后，尽管期间有一些明显的停顿，人民币本身已经到达了近年内从未达到的双向灵活的峰点。
放开国内市场和发展人民币境外市场是两股改革的浪潮，重点在于它们汇集之后，将会发生什麽。
关于改革路径，传统观点认为，如果货币缺乏灵活性并且不能自由兑换，那麽就不能完全实现人民币国际化。同时，在开放资本账户管制之前，必须对汇率和利率机制进行根本性的改革。虽然这种观点基于过去的经验是成立的，但是我们需要把此观点置于中国的背景之下，考虑迄今为止中国改革任务的艰巨性，以及中国之所以采取渐进式和多轨并行的改革方法的原因。
近年来，无可否认，得益于对人民币升值的预期，人民币已经通过贸易结算建立了坚实的境外基础。随着离岸市场的发展变得更为深远和更为复杂，局部地和试验性地放松资本管制，成为了一种自然而然的应对措施。
这些改革措施组合出力，才使得境外人民币资金池得以深化，人民币跨境移动的选择得以扩大，同时在这两个市场上募集的资金其人民币的投资产品也得以多样化。
然而，虽然有多种措施致力于发展境外市场，境外和境内市场之间的划分仍然十分明显，而且这是有意为之的。诸位可以看到境内和境外市场上，同类产品的价格，比如人民币存款、债券收益率或者交叉上市公司的股价之间的差别。
在没有更进一步的措施来开拓国内市场，允许更多的人民币跨境流动之前，有一个明显的问题就是，对人民币的需求是否能继续支撑境外市场。换而言之，我们可以考验一下，在缺乏更具根本性的资本账户改革的前提下，人民币的部分国际化能够进行到多大的程度。
中国的改革途径和风险
在讨论这些问题时有一个坚定的共识：在大规模地开放资本账户之前，必须首先进行广泛而艰巨的国内金融业改革。这包括降低外汇干预、提高汇率灵活性、对于货币政策和审慎监管建立新框架、深化债券、股票及资本市场，最为关键的是，利率自由化。以上这些措施，在大规模地开放资本账户之前，都是必要的，尤其是可以确保短期流动的安全性。
同样重要的，我们要意识到，发展境外人民币产品市场事实上可以协助这一进程。正如国际清算银行和其他机构所建议的，“境外市场”的人民币价格，当其更具灵活性，尤其是资本管制得以更进一步的选择性放松而国际价格变得更为重要时，可以为国内信贷和存款利率以及其他产品的价格提供指导。
但是从根本上而言，人民币国际化是否成功，像任何货币一样，将取决于中国经济和金融体系的架构和职能是否健全。这将需要深厚而良好的资本市场，健全的财政和货币政策，以及受法律监督的金融体系。
当然，中国国内的经济发展也将依赖相同的职能和改革的进程。
但是，即使抛开政治难题，我们也必须承认，金融自由化和资本市场的改革是非常困难的，从澳大利亚自身的经验中，我们已经清晰地看到了这一点。在金融市场危机的历史上反复出现的一个事实，就是所有国家都会在资本市场的改革进程中跌跌绊绊。对于发展中经济体，在经济发展放缓的年份里，还可能出现“中等收入”降低的难题。
另外一个因素是籍由中国的影子银行系统发生的“既成事实的”自由化。这时中国会面临着澳大利亚在20世纪80年代时面临的类似问题，当时在传统地高度监管的银行业之外，出现了重大的金融创新，阻碍了我们用于管理信贷增长的传统政策杠杆的有效性。
同时，当一个经济体开放其资本市场时，也更加容易受到外部冲击的影响，并可能出现较大的波动，因为国内和国际环境存在差异，资本的流动将更容易受其影响。
当然，这些挑战并非难以逾越。但是，我们应该理解中国在进一步开放之前，谨慎认真地权衡这些问题。
对于澳大利亚的影响，应对冲击和波动性
和任何国家一样，在中国的谨慎权衡之中，澳大利亚无法独善其身。中国作为我们最大的贸易伙伴，当中国转向新的增长模式时，就有可能面临转型所带来的冲击，那麽就自然会对澳大利亚产生影响，同时更为广泛地，影响全球经济增长的驱动力向新兴经济体转移的进程。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预测，今年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将超越发达经济体占世界GDP的总量（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而根据国库部的长期预测，在未来的二十年后，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将高达75％。虽然在近几十年来，最大的新兴经济体一直保持稳定，但是随着全球经济增长的中心更加依赖于新兴市场，这些经济体就不可避免地面临着任何可能的冲击。
成功的新兴经济体将不可避免地面临艰巨的过渡时期，他们将被迫转向更高质量地、以高技能、高工资的增长，即为生产力的增长为拉动的经济增长模式，而不再依靠人口增长、城镇化和快速的资本积累。中国在金融市场和资本账户自由化中面对的挑战，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但是这一切并不代表，中国和其他新兴经济体的长期远景不够乐观。但是，逻辑和经验都表明将有一路波折，而这些波折将深深地影响到澳大利亚。
对于澳大利亚的影响，为何我们要参与其中，如何参与
现在，澳大利亚需要回答的问题是，无论是从商业还是政策发展方面，我们应该如何适应并参与此转型的过程。
我们与中国和其他亚洲新兴经济体之间关系紧密，因此从双边和区域的角度我们都有一个坚实的基础。同样的，我们广泛的贸易和投资联系、我们金融机构的实力、专业知识和在此地区的发展，都赋予我们天时地利，使我们能够在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中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同时我们要继续支持香港的合作伙伴的工作，发展境外人民币市场。
此外，我们应该认真地对待每一个为我们带来既得利益的机会，这些机会都有助于我们开拓人民币的使用范围，例如今天的对话会议，例如本周就启动澳元对人民币直接交易发表的公告，都为我们开发更广阔的机遇奠定了基础。
政府必须发挥重大作用，以确保正确的政策和体制到位，比如货币直接交易的能力以及澳大利亚储备银行和中国人民银行去年宣布的货币互换协议。
我们在这些谈判中所取得成功，也显示了我们与中国同行相处时需要深思熟虑。达成直接贸易和货币互换协议，历经了数月磋商，也是部长级别和工作层的政府官员以及商业代表多年来努力工作所达到的巅峰。
这也为诸位指明了如何在亚洲世纪中前行。我们要放下旧有的观念，对于澳大利亚，那种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经验表明，你要清楚自己的战略利益，了解合作伙伴的立意所在，并且持之以恒地追求你的目标，这才是为了获取结果，应该采取的更为成功的办法。
虽然我们在此问题上的工作依然至关重要，但是最终的真正动力仍然是市场需求。商业和金融机构必须确保，他们已经准备好应对来自于贸易伙伴的日益增长的需求，要求以人民币交易和以人民币金额开具发票，同时也要确保自己在处理人民币业务时不会在竞争中处于劣势。
此外我们必须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单向的问题。发展我们的人民币业务能力也有助于吸引和促进中国投资和中国企业来到澳大利亚
这都将成为，在我们与中国的互补性、利益与能力共享的背景下，澳大利亚如何与中国合作，参与中国改革进程的典范。我们的努力将回响于我们与亚太地区的广泛合作中，并且与澳大利亚政府公布的«亚洲世纪中的澳大利亚»的白皮书紧密衔接。澳大利亚副总理兼国库部部长在今天的开场白也有提及。
中国的金融自由化和改革，包括澳大利亚、香港及其他地区在此进程中扮演的角色，也有助于此地区的商业模式发生重大变化。亚洲的储蓄率非常之高，同时亚洲在全球中产阶级收入和重大基础设施的需求中也占据着越来越大的份额。然而，尽管在亚太地区有这样大规模的储蓄资金池，但是大量的资本融通却发生在亚洲以外的金融中心，并且大量的亚洲储蓄都流向了亚太区域以外的低收益资产。考虑到金融市场将继续发展，资本流动和资本有效分配的障碍将被逐渐清除，因此自然而然的，我们将看到更多的亚洲储蓄在亚洲得以融通和发展。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人民币计价的资本流动变得更加开放，以及中国金融市场的发展，将为这一进程作出显著贡献。
结论
今天，我们所有的与会者在这里以我们自己的方式，参与着中国下一段进程的改革开放。通过今天这样的论坛，我们建立渠道进行思想沟通，构筑机制开启携手合作。
至于如何抓住人民币的用途扩大之后所带来的机遇，重要的是我们要学会分享，分享信息、观点和专业知识，这不仅有利于我们抓住机遇，同时对于应对新型的复杂商业模式和其中隐含的风险，无论对于企业、政府和甚至于整个经济体，都是至关重要的。
今天的对话是一个很好的例证。通过微小但是重要的努力，我们正在向着下一段进程迈进。感谢各位的参与。